东西问丨霍巍:为什么西藏文明轨迹始终向东发展?******
中新社成都1月17日电 题:为什么西藏文明轨迹始终向东发展?
——专访四川大学中国藏学研究所所长霍巍
中新社记者 贺劭清 岳依桐
中国西藏地区的文字出现于公元7世纪吐蕃王朝建立以后,此前漫长的时段无文献可据。由于传统藏学研究主要依赖汉、藏文献和极少量的吐蕃金石、简牍材料,无法解决考古学上关于西藏人类起源、农业起源、文明起源的关键性问题。经过数代中国考古工作者接力,这些问题实现突破,西藏考古的话语权逐渐转移到中国学者手中。
科学考古证据显示,西藏的文化和文明始终和中国内地紧密联系,为何其文明轨迹始终向东发展?西藏考古如何为全人类提供“高原文明”独一无二的世界样本?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院长、四川大学中国藏学研究所所长霍巍日前就此接受中新社“东西问”独家专访。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西方考古工作者在西藏地区的考古工作有何建树与局限?中国对西藏地区的考古工作最早可追溯至何时?
霍巍:西藏考古可以说是一门国际显学,在西藏和平解放前,以“藏学家”身份进入西藏进行“考古”“探险”活动,可以说是西方学者的“专利”。其中代表人物是意大利人朱塞佩·杜齐,他在西藏佛教艺术研究、西藏西部的部分遗址考察方面做出了一定成绩,但总体而言,科学性不强,比较零散、不成系统,且大部分工作以地面采集、寻访为主。
虽然西方学者曾一度开启西藏考古之门,但真正科学意义上的西藏考古工作是在西藏和平解放之后才真正兴起。以著名考古学家童恩正教授在西藏昌都卡若发掘了新石器时代的卡若遗址为标志,西藏考古进入地下发掘阶段。
这个距今约5000年左右的遗址,第一次将西藏高原史前人类生存活动的科学证据揭露于世。原来早在新石器时代,西藏高原已有定居人群。他们用骨针缝纫衣物,会种植小米(粟),制作陶器,甚至还会用动物骨头、陶器残片和远方输入的海贝制作精致的装饰品。考古工作者在获取大量科学材料的同时,提出了卡若遗址的先民与中原文化、黄河流域新石器时代文化之间相互交流的问题。
中新社记者:西藏考古的话语权,如何从西方学者逐渐转移到中国学者手中?
霍巍:在各民族考古工作者不断努力下,中国在西藏考古学上关于人类早期文明最主要的三大关键性问题,即人类起源、农业起源、文明起源,这些过去西方学者很少涉猎、且缺乏科学考古材料的领域不断取得突破。西藏考古的话语权逐渐转移到中国学者手中。
举例来说,早期人类是什么时候踏上青藏高原这个问题,西方学者几乎无解。近几年通过中国学者的努力,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讲,距今5万年前左右,人类已经定居在青藏高原,开始了他们的文明创造。在5000年前左右,已经有了像卡若遗址这样的新石器时代农业聚落,人们在这片土地学会种植小米,随后引进了青稞。
即使是进入有文献记载的西藏历史时期,考古学仍然在很大程度上改写、丰富着西藏历史。如我们在中尼边境吉隆发现的唐代官方使节王玄策所建《大唐天竺使出铭》石碑。这块石碑的发现是目前实证唐—吐蕃—天竺道路的唯一实物证据,比今天大昭寺前的唐蕃会盟碑要早出一百多年。
这项20世纪以来中印交通史、唐蕃交通史上最为重大的考古发现,说明中国学者利用天时地利之便,在西藏考古领域不断取得新成果。目前中国考古工作者提出的关于象雄考古、吐蕃考古、高原丝绸之路考古、西藏佛教石窟寺考古等前沿性的学术课题,已引起国际藏学界高度关注,其研究成果日益得到中外学术界的高度认同。
中新社记者:《大唐天竺使出铭》是否实证了传奇人物王玄策的存在?能否展开讲讲这一石碑的出土过程和意义?
霍巍:文献曾记载,在吐蕃时期,也就是公元7世纪左右,中印之间有一条重要的国际通道,唐代使节王玄策曾利用这条通道前往印度。王玄策第二次出使时,遇上天竺内乱。王玄策和他的副手在吐蕃松赞干布、文成公主以及泥婆罗的帮助下,帮助天竺平定内乱,完成了这项出使工作。
虽然在不少海内外的民间故事中,王玄策常以“大唐第一猛人”的形象出现,但在《大唐天竺使出铭》发现前,学界对唐代中西交往史存在诸多疑惑,无论是王玄策,还是关涉出使路线的蕃尼古道,都对其存在与否有着极大质疑。中外考古工作者曾多次探寻这条古道的遗迹,如19世纪末法国学者烈维·格里逊为了寻找王玄策当年在印度耆崛山所建碑铭的遗迹,曾经亲临实地考察,但最后却不得不“顾此山草木蔓愆,攀登甚难,失望而返”。
1990年6月,我们在吉隆考古调查期间,在当地民众帮助下,寻访到了一块宽81.5厘米、残高53厘米,悬挂着哈达、涂满了酥油的碑刻。老乡长告诉我们,当地藏族民众对这块刻有汉字的“石头”十分崇敬,认为是可以保佑地方平安的“神灵”。
《大唐天竺使出铭》碑铭局部。受访者供图擦洗碑刻后,碑上的文字逐渐显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用篆字书写的额题“大唐天竺使出铭”。这方碑刻虽已残损,但还残留有阴刻楷书24行,从书法和格式上都具有唐代碑铭的特点。经考证,它记录了王玄策第三次出使,是目前西藏发现的年代最早的唐代碑铭,也是唐—吐蕃—天竺道路的重要实证。
中新社记者:为什么西藏文明的轨迹始终朝东发展?西藏考古如何为全人类提供了“高原文明”独一无二的世界样本?
霍巍:青藏高原是地球上平均海拔最高的地区,长期被认为是“人类生命禁区”。西藏考古的科学发现,用大量实物证据打破了这一神话,并提供了早期人类为什么能适应高原、在高寒缺氧的情况下生存发展的人类学依据。
此外,西藏考古还从文化特征上,向世界展示生活在高原上的人群,如何通过他们的艺术创造,在宗教、美术、哲学等方面形成自己的文化特色,成为了非常重要的西藏文化符号。
金刚亥母。刘宝成 摄通过西藏考古还让我们看到,从史前时期到各个历史阶段,生活在这片高原的人们,他们总体的发展趋势是东向发展,和内地紧密联系在一起。
如早在5000年前,卡若遗址的先民就已经和黄河上游地区发生了很密切的联系;唐代的文成公主、金城公主进藏,带来了中原地区先进的宗教、文化、制度、典章、服饰和技术,促成吐蕃加速融入到以唐朝为中心的中华文化圈;元朝西藏纳入到中央行政管辖,从此奠定了西藏与中央政府之间的从属关系,直到明清民国都未曾改变。
这些历史事实都足以证明,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我们问西藏文化的底色在哪里,西藏文化的底色是在东亚文化圈,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大家庭中的一员。(完)
受访者简介:
霍巍,现任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旅游学院)院长、四川大学博物馆馆长、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四川大学中国藏学研究所所长等职,任国务院学科评议组考古学科召集人之一、国家社科基金评委、教育部本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考古学会理事、四川省史学会副会长、四川省博物馆学会副理事长等学术职务。
中国朋友助柬学生告别“流水席”式课堂****** 中新社柬埔寨干拉省1月12日电 题:中国朋友助柬学生告别“流水席”式课堂 作者 欧阳开宇 余湘珺 干净的课桌,粉刷过的新墙,透过窗户的充足光线……柬埔寨干拉省安龙达塞中学学生波兰梅走进新校舍,“连心情也变明亮了”。 1月上旬,中国云南省援柬埔寨干拉省安龙达塞中学教学设施项目启用,当地师生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新校室。新课堂第一天,波兰梅与同学们身穿白色衬衫、黑色半裙这一柬埔寨学生的经典校服套装,早早就来到学校开启“新鲜的上学体验”。 安龙达塞中学2014年成立,由于没有校舍,只能借用当地小学的教室。小学一共15个教室。小学用10个,中学借用5个,学生们像“吃流水席”一样上课——七年级的学生上午用完教室,八年级的学生下午再来用。 “这一天我们盼了9年!”安龙达塞中学校长邓索卡向中新社记者说道,此前学生们没有固定的教室,安排教学很不方便。 邓索卡说,新学校启用前,当地很多学生上学需求无法得到满足,一部分学生只能去10公里以外的中学上课。早上7时上课,不到5时就得起床,骑1个多小时自行车到学校。一些家长甚至因为担心孩子的安全而让孩子辍学。 即便有机会就读,学生的体验也不太好。邓索卡回忆说,30多年前,他就是在这里上的小学,只不过那时还是木质房屋,用树枝围起来的篱笆做了个简易围墙。1997年,小学重新翻修,有了现在的砖瓦房,但也年久失修,桌椅板凳老化严重,黑板、教具、卫生间等设施都较为简陋。 体育课的活动场地更为局促。邓索卡说,体育课分为理论和实践两部分,通常让学生们到教室外的空地上做体操。但由于学生多、空地少,院子里还停满了摩托车、自行车,只能腾出一小块地方。遇上雨天,低洼的地方被淹,“很多学生都带着一身泥回家”。 “现在好了,我们不但有了自己的教学楼,而且一切都是新的——新的课桌、黑板、灯光,学生们还收到捐赠的新书包,现在上课都更有劲儿了。”邓索卡说,感谢中国朋友们解决这里乡村学校教学资源老化,教育环境差的问题,为安龙达塞村及附近村镇的村民提供了更好的教学环境。 该教学设施由中国云南省人民政府出资,云南省商务厅管理,委托云南省建设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实施。教学楼面积约400平方米,包含6间能容纳50名学生的教室及桌椅、白板等配套设施,学校还修建了围墙及内部道路供学生们活动。 新学校启用当天,柬埔寨副首相兼外交大臣布拉索昆专程到现场参加仪式,向学生们发放学习用品,并与师生们交流。布拉索昆告诉学生,要记得是中国朋友帮助他们建设了新课堂,要多做促进柬中交流的事,珍惜这份特殊的友谊。 “中国政府高度重视同柬埔寨的教育合作,除帮助柬埔寨改善基础教育环境外,每年还提供大量奖学金名额。”中国驻柬埔寨使馆公使衔参赞常健也鼓励学生们好好学习,将来去中国留学,做中柬友好的维护者。 新操场上,同学们纷纷领取新书包,互相分享着喜悦。“学校离家近,比以前要节约40分钟,中午能回去吃午饭、小睡一会儿,下午上课不再是‘瞌睡虫’了。”波兰梅与小伙伴手拉手走在新校园中,笑靥如花。(完) (文图:赵筱尘 巫邓炎) [责编:天天中] 阅读剩余全文() |